刘振国

　　人说，实践出真知。我一辈子从事林业实践，但收获少之甚少；人说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。我曾多次去外地进行山林考察，也未得其璞。退休了，忽然想起一句话：以史为鉴，可以知兴衰。闲着也是闲着，不如翻翻史书，也许能找到一点值得借鉴的东西。
　　以前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叫做《流芳千古的森林绝唱》，我发现《诗经》是中国森林文学的源头。然后，我从森林文学的探讨开始，研究了一些西周的森林立法、经营管理和生态保护。我又发现中国的林政管理也初兴于西周。
　　西周的森林政令
　　西周时期，森林属于周天子所有，相当于国有。林垦有计划，伐木有定时，实行人工培育和保护森林相结合的制度。周初规定：“春三月林不登斧，以成草木之长，永续利用。”周王之令与周总理的“青山常在，永续利用”何等相似乃尔！可见，3000多年前，人们已经知道了保护森林的道理。那时候，我国尚是一个森林富国，不仅北方有大片森林，就是江浙一带照样树木葱茏，森林多于农田。多采一些林木，对生态的影响并不明显。当然，考古发现的周共王的卫鼎，鼎文上记载了周朝早期的林地买卖契约，这说明西周也曾有过林地私有现象，预示了滥伐森林的发生。但周天子警醒得早，政令迅速而明确。
　　据战国时成书的《周礼》记载：当时山林政令，林木贡赋，边境造林，山林防火，森林采伐运输，都有专人负责。天子封禅的山，即为“封山”、“禁山”，一山一石一草一木，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。于是，有了《尔雅》、《月令》那样的著作来进行专业论述，还建立了一整套森林立法、森林管理、野生动物管理、湿地管理等生态保护体系。
　　西周颁布《崇伐令》：“毋填井，毋伐树木，毋动六畜，有不如令者，死无赦。”
　　对伐木的时间、地点，亦有明确规定：“春秋之斩木入禁”。《月令》，是一部对时令作规定的书。一年十二月，一月七十二候，一候五天。哪个季节、哪个时令，有哪些禁令，都有规定，都写得清清楚楚。《月令》中说：“季夏之月，树木方盛，乃命虞人入山行木，毋有斩伐。”意思是：夏季之末，树木生长正在茂盛之时，则命令掌管山林的官员进山巡护，不得有伐木现象发生。
　　《吕氏春秋》对西周的时令规定也有记载：“孟春之月，田猎罩弋，罝罘罗网，喂兽之药，无处九门。孟夏之月，无伐大树，令民无刈蓝以染，无烧炭。”这段话的意思是：早春时节，不得设网捕猎，不得使用兽药；初夏时节不得伐树，不得割草，不得烧炭。
　　西周的森林管理
　　西周时期，森林资源管理设有专门机构——山虞和林衡。中央机构，设天官冢宰，是管理林业的最高长官。“以九职任万民，一曰三农生九谷，二曰园圃与草木，三曰虞衡作山泽之材……”这个长官，就好像现在的国务院总理。山虞是掌管山林政令的监督机关，而林衡则是掌巡林麓之禁令的官员，受命于山虞。《周礼》说：“山虞掌山林之政令”，“林衡掌巡林麓之禁令而平其守。以时计林麓而赏罚。若斩木材则受法于山虞，而掌其政令。”我觉得这是说，林衡巡山，查出乱砍盗伐者，交给山虞执法。
　　各地还有载师、闾师、山师、原师。载师负责林地授权，管理山林权属；闾师负责赋税征缴，管理林业税收；山师负责山林命名，保护珍稀野生动植物；原师负责掌四方之地名，辩其五陵坟衍。
　　除了掌管山林政令的监督机关山虞之外，西周还设立了掌管湿地政令的监督机关：泽虞，掌管保护野生动物政令的监督机关：騶虞。
　　《周礼·地官泽虞》中说：“泽虞，掌国泽之令，为之厉禁，使其地之人守其财物，以时入之于玉府。”由此看来，泽虞负责管理沼泽地区，其职责是掌握国泽政令以时其守，污染犯禁者执而诛罚之。就好像现在湿地保护区的管理一样。
　　騶虞，则是掌川泽野生动物之政令的官员。《诗经·召南·騶虞》：“彼茁者葭，壹发五豝，于嗟乎騶虞！ 彼茁者蓬，壹发五豵，与嗟乎騶虞！”这既是一首赞美狩猎者仁爱之心的歌，又是颂扬周文王关注生态环境、保障野生动物繁衍生息的诗。
　　西周的森林抚育
　　西周一方面强化天然林保护，另一方面提倡人工抚育。仅以《诗经·大雅·皇矣》中的一段为例，即可佐证。
　　作之屏之， 作：通“柞”。砍伐树木为作。屏：除去。
　　其菑其蘙。 菑：直立而死的树木。蘙：死而扑倒的树木。
　　修之平之， 修：修剪。平：铲平。
　　其灌其茢， 灌：丛生的树木。茢：斩而复生的枝杈。
　　启之辟之， 启：开辟。辟：排除。
　　其柽其椐。 柽：木名。椐：木名。俗名为灵寿木。
　　攘之剔之， 攘：排除。剔：剔除。
　　其檿其柘。 檿：木名。俗名为山桑。柘：木名。俗名为黄桑。
　　读到这里，我觉得《皇矣》介绍的是天然林人工促进更新。现在专家们还在论证这种更新方式是否可行，可是3000多年前，古人就已经全面推广了。